浅斟

小少爷

　1.

　　杜家的小少爷离家出走了。

　　伺候的小厮发现的时候，卧房里只剩下一封信，上头写着:“我去闯荡江湖了，勿念。”

　　杜家老爷拿到信之后又哭又笑，最后还是叹了口气，没让护院去寻。

　　杜老爷从商前也向往过江湖，只是还没闯荡便叫自称江湖人的贼子险些害了命去，便歇了心思一心经商，成了江南有名的富贾。

　　杜老爷在江南是出了名的疼夫人，杜夫人的肚子一直没动静，他也不纳妾，依然整天乐呵呵的，不见得一点愁色。好在杜夫人终于在他不惑之时显了怀，给他生了个小子，起名“杜若”。

　　中年得子，杜老爷自然当命根子一样宠着，把小少爷养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性格，单纯得要命。不知是不是因为杜老爷的缘故，杜若记事开始就向往刀剑江湖，跟着家里的护院学了点拳脚功夫。不过是三脚猫的身手，他却总相信自己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大侠。

　　之前他每次想要独自出门闯荡江湖的时候，杜夫人都要搂着他喊着心肝肉地哭，小少爷天不怕地不怕，唯独怕女人哭，尤其是他娘亲，每次一哭，他就手足无措，杜夫人说什么他都应着了。

　2.

　　本草客栈是江南最大的客栈，江湖人经常来此地落脚，里头的吃食不输于京城的酒楼。

　　杜若大大咧咧地把金叶子往桌上一拍，引得大半个客栈的江湖人朝他看去，杜若故作凶悍地板着脸，觉得自己特别有江湖中人的风范。

　　“掌柜的，来间上房，再拿上几个菜下酒。”

　　本草客栈的掌柜前些年换了人，如今这位掌柜江湖人称“夏枯先生”，他还行走江湖的时候便是云淡风轻的逍遥模样，凡是挑事的人到了他面前便不自觉息了声，也不知先生为何接手了这客栈，倒也经营的有模有样。

　　先生收下金叶子，慢条斯理地给杜若找出几块碎银。杜若随手把碎银往衣襟里塞，跟着店小二上了楼，眼底还带着小雀跃，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盯着他的几道目光。

　　用完饭菜，困意也涌上来，杜若扑到床上打了个滚。客栈的床榻没有家里头的软和，但他也适应良好，很快就昏沉沉地睡了去。

　　3.

　　杜若的金叶子被偷了。

　　毫无防备的小少爷就像是一块肥膘，谁都想咬一口。那晚上光临小少爷厢房的大盗还不止一个，大家心知肚明，默不作声，就像是心照不宣地给这个初入江湖的小少爷一个足够深刻的小教训。只给杜若留下他昨日不在意地塞进衣襟里的那几块碎银。

　　江湖事江湖了，杜若也不能为难客栈，闷头找了几天，不知道吃了多少闭门羹。直到好心人提醒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，没了房费，他得寻新的去处落脚了。

　　客栈外的街坊吆喝着各种小吃，杜若馋嘴买了一根糖葫芦，卖糖葫芦的小贩告诉他，江湖上有名的帮派“金部”在招收弟子，往前走百来米就能寻到。金部以掌出名，传闻他们的弟子在开始练掌前都要学习打铁作为最基本的功夫，因此个个都是锻器好手。

　　杜若兴冲冲地去了，报名的人在打铁铺前排了长队，甚至有几个等在一旁的人已经在江湖上初露头角。

　　“你叫什么名字，多大了，在江湖上有什么名声？”掌事的师兄捧着记录的书册，一板一眼的问道。

　　杜若老老实实地答了，他初入江湖，自然没什么名声。

　　掌事的师兄抬眸瞥了他一眼，回道：“我们不收在江湖上无名无姓的人，你另寻他处吧。”　

　4.

　　杜若这几日连着吃了不少闭门羹，倒也心态良好，去城东的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，就又快活起来。城东的包子铺是当大娘开的，里头的包子皮薄馅大，咬一口能流出汁来，听闻当大娘的儿子也是江湖人，只是有二十余年没有回过家了。

　　每次杜若来买包子，当大娘都要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上半个时辰她儿子的事，杜若颠来倒去都能背下来，每次却还是认真地听。

　　“我家小子叫当归…诶！你们还没付钱呢。”

　　两个地痞大摇大摆地走上来，拿了十几个包子就走，当大娘想拦着他们却被推在了地上。

　　“住手，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能抢东西！”

　　杜若边喊着边上去帮忙，自然被两个地痞一顿好打，当大娘急的眼睛都红了，却没有丝毫办法，过路人像是怕惹麻烦似的远远地避开了。

　　两个地痞打完了还要朝小少爷啐一口：“小子，还是早些回家吧，一点本事没有，玩什么闯荡江湖的游戏”

　　小少爷疼得蜷缩在一起，没有吱声，神情有些怔愣。

　　当大娘扑上来扶她，他便又笑起来，小声安慰她。

　　“大娘，我没事。”

　5.

　　 杜若在路边遇上了一个游医，背着把黑伞，手上带着虎撑，神色总是淡淡的。

　　他说杜若与自己有缘，便蹲下来给他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，闲聊间杜若给他讲起自己这几日的经历，神色颇为沮丧。

　　“我年轻的时候也行走过江湖，”游医慢悠悠地拣出草药敷在杜若的伤口上，“后来遇上了一些麻烦事，便想要离开。”

　　“那您现在远离江湖了吗？”

　　游医没有回答，只是笑了笑，给他处理好伤口便背起药篓子起身走了，连个名字也不曾留，杜若看着他的背影，远远的还能听到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，他仔细去辨别，只听见那游医唱道：

　 “我便生在这江湖中啊，又怎么能离了这江湖纷扰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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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在这个故事中出现的少年是杜若，我第一次知道杜若是在屈原的《山鬼》，之前在《本草纲目》里翻到他的时候就突然很想写一写。李时珍认为杜若是神农中的上品药，但是世人却不知道用它。我觉得他就像是一块等待雕琢的璞玉，如果有人去发掘他，他就会在未来的江湖故事上有一席之地。我选了甘老作为这个引子，带着杜若进入这个浩大的江湖。

　　在设计杜若的形象时，我脑海里蹦出来的，就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少爷，他被养得天真，他向往着江湖，也保持着一颗永远不变的赤子之心。